Mon 15 May 2006
——看見阿亮,佮伊所紀錄的台灣少年工
王 昭 華
詩人、歌者、文字工,擔任《綠的海平線》閩南語翻譯。2006年初發表個人第一張閩南語創作專輯《一》,由馬拉唱片發行。
(感謝昭華為了影片宣傳,將她所寫「 回望 綠的海平線」錄製台語文有聲板,讓更多人可以「聽見」《綠的海平線》!歡迎各位朋友可以下載「 聲音檔」和「 文字檔」,不但可以聽見昭華溫柔的聲音,還能直接感受到她撰寫這篇文章的聲調語氣,想學閩南語的朋友,一定要一邊讀「 回望 綠的海平線」,一邊聽昭華以正腔圓的閩南語唸這篇文章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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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島嶼藏在海平線之下,將海水染成綠色的——日據時代日本來台灣的畫家的遊記,在他們有美感的眼光裡面,形容台灣是一個「光之國,綠之島」……同一條綠色的海平線,充滿神秘不可知的南國情調,以及野心帝國的南進寄望。
鄉下地方的十四五歲孩子,不過是大時代的小卒子……但是我的朋友阿亮,用四年的時間,將這群「台灣少年工」的故事變成「聽得到聲音、看得見影子」的紀錄片,回復那段歷史……
(原文刊載於 部落格 花埕照日,昭華並錄製閩南語有聲版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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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台語原文~下方有華語翻譯】
毋捌坐船出去外海,上ke是佇淡水的漁人碼頭坐遊艇,出淡水港,海湧一下大起來nia5,船仔就隨欲越入去淡水河口,往八里左岸、抑是老街渡船頭駛去。開闊的淡水河面,一爿大屯山、一爿觀音山,好親像兩支手骨展開開,隨時一下就欲共拄學行、行無幾步路的囝仔攬起來,毋甘伊佇外海的風湧裡sim3啊sim3——
佇淡水,好天的時,海平線是藍色的;歹天的時,海平線是茫霧的。我從來毋捌坐大船離開即塊島嶼,毋曾佇船仔尾看白湧將島嶼愈sak愈遠,sak對天邊、sak對海角,最後,歸粒山頭藏水味,化作一條綠色的海平線……
阿亮所拍的紀錄片《綠的海平線》,講的故事就是一陣坐船離開故鄉的少年,佮怹袂按算得的運命。1944年,第二次世界大戰猶咧拖棚,日本迫切需要軍用的飛翎機,所以唯殖民地台灣募集八千偌名的少年工,到日本支援飛翎機生產。當年,遐的少年工攏是十四五歲仔,拄唯公學校、或者是高等科畢業的學生,想講,有工通做、有冊通讀、有飯通食,憨膽也好、辜不而終也罷,總是一條出路。
島嶼藏佇海平線之下,將大大片(phen3)的海水染做綠色的——我想起進前所讀過的,日據時代日本來台灣的畫家的遊記,講著安怎代先看著海面上的雞籠山,漸漸進入基隆港,風景如何美麗;佇怹有美感的眼光內底,形容台灣是一個「光之國,綠之島」——仝一條綠色的海平線,充滿神秘不可知的南國情調,以及野心帝國的南進寄望。
草地所在的十四五歲囝仔,只不過是大時代的小卒仔。即段八千偌粒小卒仔共同的往事,若是出現佇台灣史的年表,應當是一cua7無幾字就寫完,考試嘛袂考的條目吧。但是我的朋友阿亮,用四年的時間,開欲百偌萬,將即陣「台灣少年工」的故事變做「有聽聲、有看影」的紀錄片,訪問四散各地的當事人,大部分攏是七十偌偌、欲偎八十的阿伯,同時嘛真幸運,無意中找著當年的宣傳影片,透過鏡頭,回望彼段歷史。
阿亮的本名叫做郭亮吟,是一個少年的女導演,朋友攏叫伊阿亮,煞無人叫伊阿吟。
舊年秋天,我的專輯擱存後製工作咧收尾,平面設計當咧進行,無上班的日子,袂輸佇厝咧待產的女人,但總嘛是愛加減活動,闌珊工罔做。朋友晏珊,是《綠的海平線》的製片,共我講伊佮朋友當咧舞一支紀錄片,需要一個翻譯台語的人。
彼當陣,阿亮人滯佇日本神奈川縣的大和市,也就是當年台灣少年工佇日本受訓練的基地,海軍空C廠附近。阮兩人開始通電子批,完全無生份的感覺。我對阿亮、佮阿亮所投入的主題非常好奇,進前拍的家族故事《走找1946年消失的日本飛翎機》、即擺選的台灣少年工的故事《綠的海平線》,阿亮好親像一個找根的人,認真,斟酌,意志單純,掘啊掘、掘啊掘,唯一叢草仔根找落去,不知不覺之間,予咱看見遮個相交接、相牽連的根,原來是湠甲遐呢開、鑽甲遐呢深。
即馬回想起來,我會記得有一擺的批裡,捌佮阿亮講著「親愁」。「親愁」兩字,是我頭殼無意中pook出來的一個詞。鄉親、鄉親,有「鄉愁」,應該嘛有一種感情,會當講是「親愁」吧——奚是非常屬於個人的感情,無像鄉愁的「鄉」有集體的記智。
舊年反應熱烈的《無米樂》,今年阿亮的《綠的海平線》,所紀錄的主角攏是1930年前後出世的台灣人。我的父母嘛屬於彼個世代,透過影片內底佮我父母仝沿的阿伯、阿姆,我的「親愁」得到回應,對怹有擱較深的了解。怹所活過的青春佮時代,有的人毋敢講、有的人毋願講、有的人頇顢講……歷史無怹的聲,後來的世代聽無怹咧講啥。無聲的過去,遺落佇敖嗆聲的現代。
阿亮講伊的台語袂輪轉,但是竟然做遮濟訪問,佮遮濟少年工阿伯交陪。我雖然掛「台語翻譯」的名,毋拘,意思並毋是阿亮咧做採訪的時,我對佇邊仔翻譯。但是即支片內底的客語佮日語訪問,就真正攏是靠古少麒小姐佮Fujita桑的現場翻譯協助,正有通完成。我是等到阿亮開始ka7片,剪一個見本出來,寫好口白稿寄予我,我翻做台語了後,讀一遍錄落來,予伊先配入去影片看昧,經過來來去去修改佮討論,最後定稿,正請林強來配音。(算是我做好DEMO,請林強來唱原版的啦!)另外,順soa3嘛替阿亮注意字幕,看是毋是有錯誤。(影片出來,擱發現幾偌位喔!……)
想袂到,十五年前佇台仔腳看林強唱「向前走」,自安呢開始寫台語歌的我,想講地球是圓的,有一工相遇會著,擱有影真正遇著——而且是佇遮呢殊勝的機緣內面。
台灣少年工的故事,有飛翎機、有戰爭,加上有林強的配音,無定著一寡朋友會以為這可能是一部ping-ping-piang2-piang3的影片,予大家又擱「綠」、又擱「台」的聯想……
《綠的海平線》並毋是安呢。
伊真「厄」——,厄聽、厄看。佇遮,我擱愛講著台語的奧妙。「厄」差不多是華語「難」的意思,但是,華語若講「難聽、難看」,直接翻台語,會變做是「歹聽、歹看」的意思。「厄聽、厄看」較接近「無容易聽、無容易看」的意思。
一部大家猶未看著的片,事先就共講「厄聽、厄看」,實在違背廣告宣傳的原則。但是我願意安呢天良講,嘛相信,安呢真確的表達並袂損害即支片的價值,反倒轉來,非常符合即支片的精神。
即字「厄」,是佮咱久長以來所慣習的感官經驗相對。
《綠的海平線》有豐富的聲音演出,講台語、講客話、講普通話的阿伯,講日語的先生,讀當年日文批信的少年……怹用家己的話語,講家己的故事,怹的時代原本的貌樣,就是安呢。阿亮將影片的節奏放真慢,就是欲予大家慢慢仔聽、慢慢仔看,聲音內底的情緒、面容仔顯出的表情,這是嚴肅的歷史,深沉的過往,毋是刻意親和會當掩蓋,毋是虛嘩渲染會當侮慢。
「厄聽」的語言,「厄看」的過去,咱的時代的少年,是毋是有甘願予「厄」、嘛堪得予「厄」的精神,願意接受無仝款的視聽經驗,去體會另外一個時代的少年、完全無仝的生命史?……
厄,但是優雅、深沉,虔誠、無失真,是我對《綠的海平線》的感言。
———–(原文刊載於 部落格 花埕照日,昭華並錄製閩南語有聲版。)
3 Responses to “回望 綠的海平線 (文/王昭華)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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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ay 6th, 2006 at 9:48 am
我除了擔任《綠的海平線》的導演工作,為了在短時間內,將大量的訪談和影像資料整理出一個軸線,決定自己負責影像和聲音剪接。
少年工的後製如火如荼進行時,製片 蔡晏珊和藤田修平同時在台灣和日本兩地分頭進行許多聯繫工作,而我則專心進行每天16個小時以上的剪接工作。
當影片雛形出來時,製片晏珊也開始幫我尋覓適合的閩南語翻譯人選,這個人需要和我跨國溝通討論,將我所寫成的中文旁白,翻譯成閩南語,還要能夠可以錄製參考配音,讓林強可聽著錄音帶練習發音。
晏珊說她找到一個六年級前段班的女子,曾經寫過台語詞曲和詩文,很願意協助這份工作。於是就這樣,我和昭華沒有見過面,就開始我們email書信往來。
少年工的後製工作十分繁重,經常一天工作16~26小時(甚至是超過一天的時間啊…),繁重工作讓我十分疲倦,經常每天就眼看著太陽升起,陽光落在窗外的富士山頂上…此時的我剛結束一天的工作,昭華的email傳過來,我發現,「阿華也還沒有睡,和我一樣勞碌工作啊…」。
昭華和我兩個人當時雖然沒有見過面,但是卻在信中聊了好多工作以外的事,她對生活細微的觀察,對人事物有趣的描寫,每每讓身心十分疲憊的我,讀著她的信,開懷大笑。
因為昭華,我終於有一天走出幽閉自己許久的剪接室,走入一片森林之中,踏著一地黃澄澄的落葉,度過一個難得悠閒的午後…因此我都笑稱昭華是我的魔法天使啊!如果沒有她的來信,真不知道自己如何能夠撐過那一段時間…
昭華紮實的台語文能力,在短時間內就將中文稿子譯成閩南語,經過幾次來來回回的修改討論,閩南語旁白就已經成形。10月初的午後,製片 晏珊去淡水河邊請昭華錄給林強聽的閩南語參考旁白,然後當晚傳給在日本的我,這時我才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,心想,這個人怎麼可以把台語講得如此字正腔圓啊!
當我帶著剪好的影片回到台語和林強進行配音,也是我第一次和昭華見面。昭華陪著我和林強在錄音室錄完旁白後,她放給我們聽她即將發行的個人閩南語創作專輯「一」,錄音室喇叭傳來一個很美的女聲,讓我大為吃驚,真是個深藏不露的才女啊!(昭華的手繪圖聽說也是很有名喔!)
近來《綠的海平線》的巡迴映演活動,我邀請影片的兩個翻譯—昭華和少騏—來當活動主持人,這兩位才女發揮語言專才,昭華說閩南語,少騏說閩客語,將活動主持得非常精采有趣。她們兩個人都有許多現場經驗,在音樂上的才華更是有目共睹,她們願意下海為《綠的海平線》當現場主持人,真是是觀眾和我的福氣。
很感謝製片晏珊介紹了一個天使給我,也希望大家可以注意到昭華的歌唱才華,她首張閩南語創作專輯「一」,在各大唱片行都可以買到,很值得大家去買來收藏!
昭華真的是一位台灣少見的閩南語年輕女創作歌手,女詩人,一位可以帶給人對生活熱情和希望的魔法天使!
昭華有個部落格 花埕照日,每一篇文章都是台語文和華文對譯,十分難得。在馬拉唱片的網頁上也可以試聽昭華的歌曲!
導演 郭亮吟
製作手記
May 7th, 2006 at 2:33 am
阿亮呀,其實我哪裡是什麼魔法天使,對生活也常常沒有熱情和希望,那時的我,根本就是對脫軌的未來焦慮得睡不著覺,反正隔天又不用上班,讀讀寫寫就天亮了,不好意思,不是因為勞碌工作啦~ 至於那些有趣的信,是因為阿亮做的事太令我動容、佩服,但日以繼夜的工作實在太不像話,於是心中生起一份「娛亮情結」,寫信就像店仔頭大樹下開講,喂,阿亮,出來出來,出來一起講些五四三的嘛,好玩呢。
大概是這樣一種心情。@_@
(網路管理:因為昭華來信更正,導演 阿亮的留言有兩個地方修改過,感謝昭華!)
更正1.
這篇文字是先用台語寫成,再翻成華語,所以註解應改為【華語版翻譯~底下有台語原文】才對…因為,先以台語思考再翻成華語,和先以華語思考再翻成台語,「文路」很不一樣的。
更正2.
又,看到阿亮寫晏珊來錄音是「七月的午後」,腦子「噹!」了一下閃出信號燈~~我印象中是秋天啊,難道記錯了嗎?…剛剛特地查了一下信箱,哈,阿亮,妳是10月1日凌晨三四點收到聲音檔的…我的記憶板塊沒有位移。
May 7th, 2006 at 10:40 am
【華語對譯】
不曾坐船出去外海,頂多是在淡水的漁人碼頭坐遊艇,出淡水港,海浪一下子大起來而已,船隻就馬上要轉進淡水河口,往八里左岸、或是老街渡船頭駛去。開闊的淡水河面,一邊大屯山、一邊觀音山,好像兩支手臂張開,隨時一下就要把剛學走路、走沒幾步路的孩子抱起來,捨不得他在外海的風浪裡搖啊搖——
在淡水,天氣好的時候,海平線是藍色的;天氣壞的時候,海平線是模糊的。我從來不曾坐大船離開這塊島嶼,不曾在船尾看白浪將島嶼愈推愈遠,推向天邊、推向海角,最後,整座山頭潛水下去,化作一條綠色的海平線……
阿亮所拍的紀錄片《綠的海平線》,講的故事就是一群坐船離開故鄉的少年,和他們無法算計的命運。1944年,第二次世界大戰還在拖戲,日本迫切需要軍用飛機,所以從殖民地台灣募集八千多名的少年工,到日本支援飛機的生產。當年,這些少年工都是十四五歲,剛從公學校、或者是高等科畢業的學生,心想,有工可做、有書可讀、有飯可吃,不知害怕也好,逼不得已也罷,總是一條出路。
島嶼藏在海平線之下,將大大片的海水染成綠色的——我想起先前所讀過的,日據時代日本來台灣的畫家的遊記,說到怎麼先是看見海面上的雞籠山,漸漸進入基隆港,風景如何美麗;在他們有美感的眼光裡面,形容台灣是一個「光之國,綠之島」。同一條綠色的海平線,充滿神秘不可知的南國情調,以及野心帝國的南進寄望。
鄉下地方的十四五歲孩子,不過是大時代的小卒子。這段八千多顆小卒子共同的往事,若是出現在台灣史的年表,應當是一行沒幾個字就寫完,考試也不會考的條目吧。但是我的朋友阿亮,用四年的時間,花了將近一百多萬,將這群「台灣少年工」的故事變成「聽得到聲音、看得見影子」的紀錄片,訪問四散各地的當事人,大部分都是七十好幾、要將近八十的阿伯,同時也很幸運,無意中找到當年的宣傳影片,透過鏡頭,回望那段歷史。
阿亮的本名叫做郭亮吟,是一個年輕的女導演,朋友都叫她阿亮,卻沒人叫她阿吟。
去年秋天,我的專輯還剩後製工作在收尾,平面設計正在進行,沒上班的日子,彷彿在家待產的女人,但總也是要多少活動些,零工做些。朋友晏珊,是《綠的海平線》的製片,說她和朋友正在忙一支紀錄片,需要一個翻譯台語的人。
那時候,阿亮人住在日本神奈川縣的大和市,也就是當年台灣少年工在日本受訓練的基地,海軍空C廠附近。我們兩人開始通E-mail,完全沒有陌生的感覺。我對阿亮、和阿亮所投入的主題非常好奇,先前拍的家族故事《尋找1946年消失的日本飛機》、這次選的台灣少年工的故事《綠的海平線》,阿亮好像一個尋根的人,認真,仔細,意志單純,掘啊掘、掘啊掘,從一株小草根找下去,不知不覺之間,讓我們看見這些相交接、相牽連的根,原來是蔓延得那麼開、鑽得那麼深。
現在回想起來,我記得有一次的信裡,曾和阿亮說到「親愁」。「親愁」兩字,是我頭殼無意中迸出來的一個詞。鄉親、鄉親,有「鄉愁」,應該也有一種感情,可以說是「親愁」吧——那是非常屬於個人的感情,不像鄉愁的「鄉」有集體的記憶。
去年反應熱烈的《無米樂》,今年阿亮的《綠的海平線》,所紀錄的主角都是1930年前後出生的台灣人。我的父母也屬於那個世代,透過影片裡面和我父母同輩的阿伯、伯母,我的「親愁」得到回應,對他們有更深的了解。他們所活過的青春和時代,有的人不敢說、有的人不願說、有的人拙於說……歷史沒有他們的聲音,後來的世代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。無聲的過去,遺落在擅於嗆聲的現代。
阿亮說她的台語不流利,但是竟然做這麼多訪問,和這麼多少年工阿伯互動。我雖然掛「台語翻譯」的頭銜,不過,意思並不是阿亮在做採訪的時候,我跟在旁邊翻譯。但是這支片子裡面的客語和日語訪問,就真的都是靠古少麒小姐和藤田修平先生的現場翻譯協助,才得以完成。我是等到阿亮開始剪接,剪一個樣本出來,寫好旁白稿寄給我,我翻譯成台語之後,讀一遍錄下來,讓她先配進影片看看,經過來來去去修改與討論,最後定稿,才請林強來配音。(算是我做好DEMO,請林強來唱原版的啦!)另外,順便也替阿亮注意字幕,看是不是有錯誤。(影片出來,又發現好幾個地方喔!……)
想不到,十五年前在台下看林強唱「向前走」,從此開始寫台語歌的我,心想地球是圓的,有一天相遇得著,還當真遇上了——而且是在這麼殊勝的機緣裡面。
台灣少年工的故事,有飛機、有戰爭,加上有林強的配音,說不定一些朋友會以為這可能是一部乒乒乓乓的影片,給大家又是「綠」、又是「台」的聯想……
《綠的海平線》並不是這樣。
它很「厄」,「厄」聽、「厄」看。在這裡,我又要說到台語的奧妙。「厄」差不多是華語「難」的意思,但是,華語若說「難聽、難看」,會變做是台語「歹聽、歹看」的意思。「厄聽、厄看」較接近「不容易聽、不容易看」的意思。
一部大家還沒看到的影片,事先就告訴人家「厄聽、厄看」,實在違背廣告宣傳的原則。但是我願意這麼憑良心說,也相信,如此真確的表達並不損害這支影片的價值,反而,非常符合這支影片的精神。
這個「厄」字,是和我們長久以來所習慣的感官經驗相對。
《綠的海平線》有豐富的聲音演出,講台語、講客家話、講普通話的阿伯,講日語的先生,朗讀當年日文書信的少年……他們用自己的話語,說自己的故事,他們的時代原本的樣貌,就是這般。阿亮將影片的節奏放很慢,就是要讓大家慢慢地聽、慢慢地看,聲音裡面的情緒、面容顯現出來的表情,這是嚴肅的歷史,深沉的過往,不是刻意親和可以掩蓋,不是虛嘩渲染可以褻慢。
「厄聽」的語言,「厄看」的過去,我們時代的少年,是不是有甘願讓它「厄」、也禁得起讓它「厄」的精神,願意接受不一樣的視聽經驗,去體會另外一個時代的少年,截然不同的生命史?……
厄,但是優雅、深沉,虔誠、不失真,是我對《綠的海平線》的感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