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原文刊載於部落 咱們的咖啡屋/觀賞【綠的海平線】窺見老爸的青澀少年期)

允諾自己,
要將公視的【綠的海平線──台灣少年工的故事】,
轉換成文字,已經有好長的一段時間。

可是,每每坐在筆記型電腦前,
想到老爸像姪子禪、璟這麼大(國中),
就離鄉背井,
在日本接受嚴格的軍事化訓練,
飽嚐戰火的洗禮,
面對死亡的威脅,
忍受戰後物質匱乏的苦難……

腦中很自然的浮現老爸晚年,
在睡夢中驚叫的聲音、模樣……
就淚流滿面,無法書寫。

這事,
擱著,就一直擱著。

這陣子,
鈞夫寫親家的「日本十年」,
一篇又一篇的出籠,
我的心糾結著。

決定,
還是要勇敢去面對自己父女連心的痛與不捨,
沒有筆記型電腦,
就先手寫,再打字吧!

為了讓弟妹、姪子們知道,老爸是如何度過青澀少年期,
做兩遍工,也值得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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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次世界大戰末期,
日本的空C廠(空軍製造飛機的工廠),【編/應為海軍工廠】
到殖民地台灣徵募少年工(成年人早已去當兵、當砲灰)。

每個學校有預定的名額下限,
因此,
日本老師大力鼓吹六年級畢業生和高等科(相當於國中)學生參加。
告訴這些少不更事的孩子,
三年期滿,可以取得工業學校的文憑,
既是愛國的表現,又是半工半讀的好機會,
許多家境清寒又想要唸書的台灣子弟,
紛紛報名圓讀書夢。
(不知道,那時家境小康,又是三代同堂唯一男孩的老爸,是基於什麼理由投効?)

這些台灣少年工到日本空C廠,
前兩個月是職前訓練。
採軍事化管理,要求標準化動作,
做錯了,就用拳頭打下巴。

訓練結束後,直接下工廠,輪班工作,
哪有時間上學?

二月,日本的天氣很冷,
有的菜鳥台灣少年工,冷得豎起衣領,
被學長瞧見了,二話不說的痛打一頓。

下雪的日子,
這些台灣少年工,被叫到外頭集合,
教官命令他們脫掉上衣,用毛巾擦身體。

1944年日本空C廠,改為「高座海軍工廠」,
同年,生產第一架「雷電」飛機,
專門對付盟軍的夜間戰鬥機「月光」。【編/應為「B29轟炸機」, 夜間戰鬥機「月光」為日本的飛機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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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軍空襲的時候,
躲在防空洞的台灣少年工,【編/應為回宿舍途中】
親眼目睹自己朝夕相處的同伴,
因來不及避難,被炸到,肉噴出去,黏在樹上的慘狀。

警報解除後,
這群大孩子,用筷子把肉從樹上一塊一塊夾下來,
根本分不清楚,哪塊肉是誰的?
只能約略分配,然後送火葬場火化。

火化的過程,還要躲空襲,
因此,他們待在火葬場的時間很長。
等屍體火化後,
每個人照顧一個夥伴的骨灰罈,
寸步不離的守著,
抱著睡覺、抱著躲空襲、抱著……

日本投降後,
在日本的台灣人,被編為第三團,【編/應為第三國】
用船遣送回台,
殉難者的骨灰罈,
也由照顧的夥伴,帶回台灣,交給傷心欲絕的父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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細細回想老爸晚年,
常在睡夢中驚恐大叫(不管白天或晚上),
手臂不停的揮舞,似乎在驅趕什麼……

這讓我想到影片上看到的,
參加越戰的美國兵,
越戰期間的可怕經驗,一直在腦中重播,
一輩子就帶著這揮之不去的夢靨,痛苦的活著。
這就是所謂的「創傷後症候群」。

我沒有經歷過戰爭,
無法體會一天到晚躲空襲的恐懼;
但是,九二一大地震之後,
有好長的一段時間,
會在午夜一點十五分驚醒,久久無法入睡,
這樣的經驗,至今心猶餘悸。

天可憐,
我那很ㄍ一ㄥ的老爸和同是少年工的叔叔、伯伯們,

在十四、五歲時,
長期間處在砲聲隆隆、生死存亡的恐懼中。

這些深沉的恐懼,
又被他們內化的日本精神壓得死死的,
真不知道,五十多年來,
這些無法釋放的恐懼,是如何啃蝕他們的心靈?

寫到這裡,
我已泣不成聲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