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on 11 Dec 2006
(本文同步刊載於王昭華的部落格 花埕照日)
~彼站,阿亮的片「綠的海平線」放映會當咧巡迴,台灣頭台灣尾,一場過一場,逐場攏有足濟少年工阿伯出席。加上進前佇出版社的工作,定定有機會浸佇日本時代──可能是因為安呢,對彼個時代的人的味,鼻一下就會認得。
「阿亮,阮社區彼個老人,有可能是少年工喔!」會記得彼當陣,我是安呢向阿亮通報我的發現佮猜測……..~
【台語原文~下方有華語翻譯】
頂頂禮拜,佇阮社區我彼棟一樓,電梯門欲關矣,雄雄一個阿伯唯門縫擠入來。
電梯內底干旦我一個:又擱拄著矣!──歸身軀菸味的怪老子阿伯!
阮社區管理算袂bái,各樓層的公共空間講袂當囥鞋廚仔、袂當停跤踏車、袂當tún物件,告示貼出來,時間一到,管委會有影該拆的照拆,無咧佮住戶假痟……足久無感受著「公權力」,令人不哩仔爽快。
第一擺佮即個怪老子阿伯仝電梯,密閉的空間內底攏是菸味。
一領白色的su-pu-lí-guh,thah一領淺色的長手ng2仔外套,一khian肚……猶未看對伊彼雙su-li-pah去,就發現伊夾佇指頭仔縫的彼支菸,菸屎擱咧槍煙。伊可能以為手袋仔夯較偎尻川後è,人看無彼支菸,彼支菸就無存在,彼歸電梯的菸味就佮伊無治代。
「你食菸喔?!」我直統統問伊,精差無赤耙耙。
「hiàu,食兩嘴仔……」原本無lám無le徛偎門邊的角仔,可能想袂到有人會佮伊講話,若上課tuh龜去予先生共叫起來問問題,半精神。
「電梯內底袂當食菸,人遮有寫,你無看著?」阮的電梯,三面攏是鏡,其中一面有一格一格的透明a-khu-lih,A4影印紙的告示,清氣,清楚,其中一直袂換的一張,就是電梯內袂使食菸。
「敢有?……食兩嘴仔,無要啦……」我看伊,因為年歲的關係,目睭皮lēng-lēng,白仁濁濁──毋若安呢,連講話嘛中氣無力。
一樓到矣,我無按算欲量伊先行,做我家己出電梯,越頭罵伊一句「無道德!」,行猶未到大門,正感覺應該愛罵「歹規矩!」較著,因為,較há阮阿媽怹伊彼個年代咧罵人的氣口。
彼站,阿亮的片「綠的海平線」放映會當咧巡迴,台灣頭台灣尾,一場過一場,逐場攏有足濟少年工阿伯出席。加上進前佇出版社的工作,定定有機會浸佇日本時代──可能是因為安呢,對彼個時代的人的味,鼻一下就會認得。
「阿亮,阮社區彼個老人,有可能是少年工喔!」會記得彼當陣,我是安呢向阿亮通報我的發現佮猜測。
平常時仔,我罕得拄著即位怪老子阿伯,嘛無向警衛探聽伊滯幾樓。一半擺仔無人的電梯有菸味,我知也一定是伊拄仔出現過;一半擺仔看著伊坐佇中庭的花壇邊仔食菸,一個人神神毋知咧想啥……伊就是安呢,好親像是一位永遠的「狀況外」先生。毋管人公共的規矩,並毋是伊有啥物搞怪性,嘛毋是老孤倔的番癲固執,應該是伊的內在世界佮人無仝次元,無定是一個去予時鐘khê著的老人。伊並無行動無方便,但是行路永遠是用sô的,款款仔sô,勻勻仔sô,那sô那食菸,那食菸那咧夢遊。
頂頂禮拜,伊歸身軀菸味入來電梯,頭殼頂tí一頂布帽仔,就佮少年工阿伯tiāⁿ tí 的彼種仝款。
我問伊欲去哩幾樓,幫伊chhí,正知伊滯六樓。
即擺,伊手裡無菸,但是提兩三本冊。事實上,伊是一爿翻冊,一爿差一點仔予電梯門夾著,像一個驚去hông吊車尾的學生安呢,趕著車,煞碰著我即個鱸鰻婆車掌──我看伊翻的冊,是日文的佛經,第一行寫「日興上人……」
「你日蓮正宗的喔?」即擺,無hiah赤,但嘛無敬老尊賢的意思,因為我愜意無大無細,雖然知也世界佮人從來袂是平的。
「hí!$%%^&^&&**……」一綰有精神的日語,忽然間像加禮尪仔的線有人gíu起來、弄起來……
「我袂曉日語啦!」真可惜啊,若是阿亮有在場就好。
怪老子阿伯隨像有插電安呢,目睭皮thih會開呢,我第一擺看著伊的烏仁,無介大粒,表面略仔霧霧,肉哺無清氣就呸hak-kak的龍眼籽啊。
伊開始唯彼chūa「日興上人……」唸予我聽,但是六樓一下就到矣,我突然間想著,緊問伊:
「阿伯,你讀日本冊的ho·ⁿ?」
「我做日本兵的咧!」哇,果然無錯,歸叢好好。
「真的?佇佗做?」
「我第一批的,去日本做日本兵……」
伊滯六樓,基隆人,去做日本兵──我干旦知也chiah濟,電梯門開開,khē佇遐話一時仔,伊翻開另外一本冊,日文版的《妙法蓮華經》,伊話頭開始欲長矣的款,問我欲去怹兜坐無,問我滯幾樓。
另日吧,另日,我滯十二樓,出出入入,相拄會著。胸崁內面真正搥心肝的O.S.咧喊:「我想欲熟似少年仔、少年仔啊~~ 那攏較bat就bat著老人!>_< 」老人緣的khó·-tah用猶未了嗎?
阮社區彼個阿伯,毋是少年工,是日本兵,但是攏是仝一個時代仝一個氣味的。
像即種擱發現一個怪老子阿伯的奇妙時刻,我頭一個就會想著阿亮,因為,除了做一個「線民」共阿亮通報的成就感以外,即種冷闢的話題,嘛只有阿亮會熱,論著會投機。
我無拍紀錄片,嘛毋是做研究的人,所以呢,六樓的怪老子阿伯啊,咱「偶然與巧合」就好,後回有拄著正擱講。
2 Responses to “綠的海平線 | 怪老子阿伯 kòai-ló-chú a-peh(文/王昭華)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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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ecember 8th, 2006 at 11:03 am
【華語對譯】怪老子阿伯──亦賀!「綠的海平線」獲第6屆 南方影展 最佳紀錄片獎
上上星期,在我們社區我那棟一樓,電梯門要關了,突然一個阿伯從門縫擠進來。
電梯裡面只有我一個:又遇到了!──滿身身菸味的怪老子阿伯!
我們社區管理算不錯,各樓層的公共空間說不能放鞋櫃、不能停腳踏車、不能堆東西,告示貼出來,時間一到,管委會當真該拆的照拆,沒在跟住戶裝瘋……很久沒感受到「公權力」,令人還蠻爽快。
第一次和這個怪老子阿伯同電梯,密閉的空間裡面都是菸味。
一件白色的汗衫,套一件淺色的長袖外套,一圈肚子……還沒看向他那雙拖鞋去,就發現他夾在指縫的那枝菸,菸屎還在冒煙。他可能以為手掌舉向靠屁股後些,人家看不到那枝菸,那枝菸就不存在,那整個電梯的菸味就和他沒干係。
「你抽煙喔?!」我直統統問他,只差沒赤耙耙。
「hiàu,抽兩小口……」原本無精打睬靠門邊的角角站著,可能想不到有人會和他說話,像上課打瞌睡被老師叫起來問問題,半清醒。
「電梯裡面不能抽煙,人家這裡有寫,你沒看到?」我們的電梯,三面都是鏡子,其中一面有一格一格的透明壓克力,A4影印紙的告示,乾淨,清楚,其中一直沒換的一張,就是電梯內不可吸煙。
「有嗎?……抽兩小口,不要緊啦……」我看他,因為年歲的關係,眼皮鬆鬆,眼白濁濁──不只這樣,連說話也中氣無力。
一樓到了,我不打算要讓他先走,自顧自的出電梯,回頭罵他一句「沒道德!」,還沒走到大門,才感覺應該要罵「歹規矩!」才對,因為,較合我祖母她們那個年代在罵人的口氣。
那陣子,阿亮的片子「綠的海平線」放映會正在巡迴,台灣頭台灣尾,一場過一場,每場都有很多少年工阿伯出席。加上先前在出版社的工作,常常有機會泡在日本時代──可能是因為這樣,對那個時代的人的味,聞一下就會認得。
「阿亮,我們社區那個老人,有可能是少年工喔!」還記得那時候,我是這樣向阿亮通報我的發現和猜測。
平常時候,我難得遇到這位怪老子阿伯,也沒向警衛探聽他住幾樓。一兩次無人的電梯有菸味,我知到一定是他剛剛出現過;一兩次看到他坐在中庭的花壇邊抽煙,一個人出神不知在想什麼……他就是這樣,好像是一位永遠的「狀況外」先生。不管人家公共的規矩,並不是他有什麼作怪的性子,也不是老孤倔的番癲固執,應該是他的內在世界和人不同次元,說不定是一個被時鐘卡住的老人。他並沒行動不方便,但是走路永遠是用sô的,慢慢的sô,緩緩的sô,邊sô邊抽煙,邊抽煙邊在夢遊。(譯註:「sô」,像爬蟲慢行)
上上星期,他全身菸味進來電梯,頭上戴一頂布帽,就和少年工阿伯常戴的那種一樣。
我問他要上去幾樓,幫他按,才知他住六樓。
這次,他手裡沒菸,但是拿兩三本書。事實上,他是一邊翻書,一邊差一點兒被電梯門夾到,像一個怕被吊車尾的學生這樣,趕上車,卻碰著我這個流氓婆車掌──我看他翻的書,是日文的佛經,第一行寫「日興上人……」
「你日蓮正宗的喔?」這次,沒那麼兇,但也沒敬老尊賢的意思,因為我喜歡沒大沒小,雖然知道世界和人從來就不會是平的。
「嗨!$%%^&^&&**……」一串有精神的日語,忽然間像傀儡戲偶的線有人拉起來、演起來……
「我不會日語啦!」真可惜啊,若是阿亮有在場就好。
怪老子阿伯馬上像有插電這樣,眼皮撐得開呢,我第一次看見他的黑眼珠,不太大粒,表面有些霧霧的,果肉沒吃乾淨就吐掉的龍眼籽啊。
他開始從那行「日興上人……」唸給我聽,但是六樓一下就到了,我突然間想到,趕快問他:
「阿伯,你讀日本書的乎?」
「我做日本兵的咧!」哇,果然沒錯,整棵好好。
「真的?在哪裡做?」
「我第一批的,去日本做日本兵……」
他住六樓,基隆人,去做日本兵──我只知道這麼多,電梯門一開,卡在那裡話一會兒,他翻開另外一本書,日文版的《妙法蓮華經》,他話頭開始要長了的樣子,問我要去他家坐嗎,問我住幾樓。
改天吧,改天,我住十二樓,出出入入,相遇得到。胸腔裡真正搥心肝的O.S.在喊:「我想要認識年輕人、年輕人啊~~ 怎麼再認識都認識到老人!>_
December 8th, 2006 at 11:20 am
「阿亮,我們社區那個老人,有可能是少年工喔!」, 我都可以想像阿華電話裡來通報的聲音…
寫得真是生動, 如果每篇採訪後記都由阿華來執筆, 一定很精彩!
年輕人……..少年工的放映會上前幾排是阿伯們, 後幾排坐滿滿的都是年輕人……年輕人就在那裡囉!
阿亮